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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谧
澹兮其若海
“澹兮其若海”——语出《老子》。
关于“澹”的释义,辞书曰“静止貌”,平和宁谧之意也。浩浩乎大海,恢弘壮美,横无际涯。风平浪静的时刻,远远看去,一派茫茫,何其广袤辽阔、安详凝重。何其慈和肃穆、恬淡雍容。恍如长髯飘飘、豁达大度、与世无争的默默长老,敦厚而慈祥。
澹,是大海宏观的常态。但它也有不寻常的时候。所谓澹,只不过是大海的形态和性格的一面;它还有与此截然相反的另一面;范仲淹在《岳阳楼记》描写的“阴风怒号,浊浪排空”,虽然无非是“在洞庭一湖”里偶现的难堪景色,尚且已适足令人为之悚然,而大海一怒,又何止“阴风怒号,浊浪排空”而已。当它原本安谧祥和的脸容蓦地一反常态,以暴怒的姿态出现,惊涛骇浪,咆哮狂啸,那情景才真教人难免为之色变。
澹,概括不了大海情状的全部。翻遍所有辞书,谁也不可能从中找得出任何一个字眼可以概括得了大海那时而祥和澹定、时而肆恣不羁的形态和性格。当然不可能。事物矛盾的两面实在难以统一在一个字眼所能表达的概念之中。澹定的是海,狂放的也是海。正是由于它兼有这形态和性格上的二重性,海才成其为海,才成其为令人赞叹以至敬畏的存在。大海若然只有其“澹”的一面,老是无风无浪、波平如镜,老是静若秋水、凝似寒潭,它还有什么足以令人为之陶醉、激动或为之心旷神怡的魅力呢。没有了。大海正是由于它在澹定的一面以外,还有它狂放的另一面,这二者的统一才成全了大海,才使大海变得丰富,变得充实,变得完美,才让它无时或已地涌溢着古往今来无数诗人为之吟咏不尽的诗情。可不是吗。

从大海想到了人生。
倘若将“澹”单纯解读为平稳、宁谧、安详,那么,“澹兮其若海”的人生应说是值得羡慕的吧。
当然,不愁冻馁,无忧无虑,平平安安地活着是再好不过的。谁乐于过捱饥抵饿,忧患惶悚,漂泊动荡的生活呢。
我们毕生所祈求者,无非是大家都能过上“澹兮其若海”的生活罢了。可是,古往今来,何曾有过一辈子绝对一“澹”到底的吉人雅士呢。诚然,世间不乏自出娘胎即已在安乐环境中依仗先人福荫,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心舒神定地度过一生的人;可是,即便是这样一些“上帝的选民”也是不可能百分之一百超然于尘世烦嚣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只要不是长期处于与世隔绝的真空环境里,都不可避免地被牵扯进或这或那、或大或小、或短或暂的风波里,受到或轻或重的震荡。那怕是武夷山上的道士,那怕是终南山上的隐者,也不见得毫无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折腾。像大海一样,“澹”只会是相对的,风波总会在“时辰一到”的瞬间出现,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这便是人生。这才是人生。
生活不正是因为除了“澹”之外还有风波、还有跌宕、还有喧嚣才显得鲜活和多彩多姿的吗。
人的一生要是从少到老都平平稳稳,好比在湖上泛舟那样悠然度过那么几十年,未免太单调了。这样的人生其实并不完美,因为这样的人生领略不到那另外的一番滋味。是的,颠簸是一种滋味,折腾是一种滋味;甚至苦难也是一种滋味,其味虽苦,然而换上另一种心态,却可以舐尝出它苦涩中略带甘香的味道。
自己幼失怙恃,少时又正值战火纷飞的年代,浪迹于粤、桂和云贵高原;二战结束,在完成学业过程中“澹”了一些时日之后,兴高采烈地迎接新来的日子,旋即生活于困惑与惶恐之中,随之而来的是成为了“专政对象”,挨批受斗,抄家之余被驱遣于山野之中,几年之后“解放”归来,满以为从此可以“澹”将起来,真正做点有意义的事了,谁知又因为自己的天真幼稚,一次又一次地招灾惹祸……每逢想起那许许多多辛酸往事,真的常会回味到苦涩之中的甘香。比方说吧,忆想血雨腥风的抗日战争年代,刚上中学,“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我们与祖国同休戚、共患难,吃不饱、穿不暖,心境凄怆却又热血沸腾,大家一边读书一边在四乡宣传抗战,写标语,演活报剧,唱战歌。
我们情怀激越,噙着热泪,以全心灵投入,纵声高喊:“风在吼,马在啸……”童声虽还稚嫩,然而热烈、深情、真挚,敞开心怀为祖国呐喊,为祖国祝愿,那情景真有点儿悲壮。
至今回想起来,还因为自己曾与危难中的祖国共命运而顿生幸福之感。又比方说吧,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日子里,作为囚徒,自己在斗争大会中被批判,被咒骂,被羞辱,揪头发,摁脑袋,拳打脚踢;其后又被赶到“五七干校”,作为“反面教员”——田野工休批斗会的活教材而又兼做木工、铁工、泥水工……日子真的不好过。谁愿意去担当那样一种角色呢。
不过,既然担当过了,似乎也不必因之耿耿于怀;因为有过这种体验,要比没有这种体验的人,对那个荒唐时代的暴戾本质,以及对某些平日衣冠楚楚、慈眉善目的人,为什么竟会在一夜之间一改常态,变得如此狰狞可怕,尽显人类血脉之中本已沉淀多少年代的兽性会有更深刻的理解。逆境并不美妙,然而人常因曾经置身逆境而变得聪明、勇敢、坚强,人生也因而更形丰富。

“澹兮其若海”,原是老聃劝喻人们追求的一种高逸的精神境界,本来是只应作为格言去演绎的,上面扯得似乎远了点,这里得把话说回来。
——老聃以“澹”而言海,其义理看来要比辞书所释者为多。“澹”,岂止言其静穆而已。大海无比深厚的内涵,无比强大的潜力,然而却又显得如此谦逊而平和。
以海为喻,老聃赞美为人心胸开阔,情怀恬淡,品性谦和,澹澹然有如广纳百川的大海。屈原在《楚辞·九叹·愍命》中也曾如此吟咏:“心溶溶其不可量兮,情澹澹其若渊”,看来他与老聃对精神境界的追求是相若的:为人要像大海那样博大、平和、庄重,有宽度的襟怀和丰厚的感情。

是的,“澹兮其若海”,要以大海为塑造自己品性的楷模。不过,“澹”,只是大海常现美态的一面,其实每当风起云涌,大海以浩浩滔天的澎湃怒潮来回应,其怒不可遏的形象也是很美很动人的,那是一种豁达之美,灿烂之美,仿佛是因义无反顾而无所忌惮和置后果于不计的倾情之美。
大海这种以有别于“澹”的形态表现出来的另一种品性美,不也是很值得赞赏的吗。“澹兮其若海”令人心仪;面对邪恶与丑陋敢于拍案而起令人崇敬。
像大海那样,人的品性也要以姿态不同的两面来显示其完美的。用我们谁都稔熟的两句鲁迅名言来说,就是:“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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