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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齿的诗歌
文革中的地下诗歌
文革中的地下诗歌
汪剑钊   在20世纪的中国新文学历史上,“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是历史
上最黑暗的时期。自1966年夏至1971年止,各类文艺刊物相
继停刊,文学图书的出版也被迫中断,建国以后十七年来创作的绝大
部分优秀作品都被罗织了各种罪名而遭到“大批判”,整个民族的文
化进入了一个萧索时期。到了1972年,情况略有改变,出现了少
量的文艺刊物,但在江青一伙的把持下,这些公开出版物依然带有浓
重的极“左”色彩,所刊载的作品大多数是为了配合当时的政治运动
而作,在署名方式上也通常冠以“工农兵作者”或“×××写作组”,
文学创作这一最为强调个性的活动被强行划定成集体的行为。它们或
是图解政策,进行赤裸裸的政治说教,或是制造偶像,为个别野心家
歌功颂德,或是颠倒黑白,歪曲历史的真实,因而,它们也往往被一
些文学史专家称之为“遵命文学”。   在“文革”期间,与“遵命文学”相对立的,还有一种文学倾向,
那就是“地下文学”,与当时公开出版物所体现的文化专制迥然不同
的是,“地下文学”完全是由群众自发进行创作,通过非公开渠道以
手抄、油印等手段进行传播的文学,真诚的创作态度、独立的思考、
多元的艺术探索,构成了它的主要特征。“地下文学”的主体是“上
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文革”初期,他们大多是革命热情甚高的
“红卫兵”。
在江青一伙“文攻武卫”的煽动下,年少气盛的红卫兵
们一方面积极参加“破四旧”的活动,另一方面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
创办油印报刊,宣传自己的政治主张。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这些油
印的报刊的创办对他们进行了最初的文学训练,为他们集合了不少
“同志”。
1967年夏,随着“文革”斗争的内容和形式愈来愈荒
诞和愈来愈残酷,不少运动初期的骨干人物,纷纷有了一种受蒙骗的
感觉,于是,自动退出了政治舞台,当起了“逍遥派”和“颓废派”。

这些“逍遥派”和“颓废派”聚集在一起,会餐、交流图书、传唱外
国歌曲、学写新旧体诗歌,逐渐形成了一个地下文艺沙龙。在书籍的
交流中,俄苏的小说和诗歌占有最大的比重,除曾经正式出版的高尔
基、马雅可夫斯基、法捷耶夫、肖洛霍夫、奥斯特洛夫斯基等作家的
著作以外,“文革”前出版的一些“内部读物”:拉甫列尼约夫的
《第四十一个》、巴克兰诺夫的《一寸土》、扎米亚金的《多雪的冬
天》、柯切托夫的《你到底要什么》、叶甫图申科的《娘子谷及其它》、
艾特玛托夫的《白轮船》、阿克肖诺夫的《带星星的火车票》、爱伦
堡的《人·岁月·生活》等;所传唱的歌曲也以俄罗斯民歌和苏联歌
曲居多,《三套车》、《伏尔加船夫曲》、《茫茫大草原》、《莫斯
科郊外的晚上》、《山楂树》、《灯光》、《小路》、《纺织姑娘》、
《孤独的手风琴》等,以俄罗斯特有的沉郁、凝重和忧伤传达着当时
青年们内心的失落感,同时也孕育了他们最初的文学冲动。   1968年底,在毛泽东的指示下,全国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
“上山下乡”运动,1700万青年学生先后离开城市,来到边疆和
农村,这其中绝大部分是“文革”初期积极投身于运动的“红卫兵”。

艰苦的生活环境、背井离乡的惆怅和一辈子扎根农村的忧虑,使得当
初叱咤风云的一代社会宠儿产生了深重的幻灭感和挫折感。在这种心
态支配下,知识青年们开始用他们擅长的文字来倾吐内心的情绪。

这些文字中间,数量最多的是诗歌,这意味着,“文革”中的“地下
文学”,其主干是“地下诗歌”。
当时,流传最广的一首诗,大概就
是郭路生食指的《相信未来》: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顽固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   相信未来。
  当紫葡萄化为深秋的泪水,   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我仍然固执地望着凝露的枯藤,   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   相信未来。   这些诗句纯净、隽秀,带有儿童般执拗的真挚,它出现在知识青
年们普遍开始厌倦政治运动,在逆境中重新思索人生价值的特殊阶段,
在某种程度上起着惊醒和呼唤的作用。因此,诗歌一经完成,很快便
在知青中间传抄。正如诗人林莽所称:“《相信未来》是一篇预言性
的诗歌力作,当‘文革’的迷雾使人们陷入迷茫与混乱中,人们为命
运哀叹之时,食指以一个充满希望的光辉命题照亮了前途未卜的命运。

他的另一首诗《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对当时的那段历史进行了
定格:   我的心骤然疼痛,一定是   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穿透了心胸。   这时,我的心变成了一只风筝,   风筝的线绳就在母亲的手中。……   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   管他是谁的手,不能松,   因为这是我的北京,   这是我最后的北京。   作者抓住装载着知青们“上山下乡”的列车开出北京的一瞬间,
写出了知青们抗争命运的徒然与无奈。
这在以政治抒情诗为主体的中
国当代文学史上,可以说具有先驱者的勇气,因此,将他称作“文革”
第一诗人,确实是恰如其分的。作为第一诗人,食指的创作影响了一
大批后来者,其中包括后来名满天下的北岛、江河、杨炼等。在此,
有必要提一下“白洋淀”知青的诗歌创作,根据杨健《文化大革命中
的地下文学》记载:“1971年夏季的某一天,对‘白洋淀诗派’
来说可能是个重要的日子。其时,芒克、岳重等人已插队一年多,芒
克拿来一首诗给岳重、多多看。
岳重当时的反应令多多大吃一惊,
‘那暴风雪蓝色的火焰……’他复诵着芒克的一句诗,像吃了什么甜
东西。”一年以后,岳重写下了《三月与末日》,这是一首当时地下
诗坛最具现代色彩的诗歌,其中有像:   春天用大地的肋骨搭成的篝火   烧成了升腾的烟   我用我的无羽的翅膀——冷漠   飞离即将欢呼的大地,没有   第一次拼死抓住大地——这漂向火海的木船,没有   想拉回它,   在交给多多传看时,引发了多多对固有的诗歌技巧和写作原则的
思考,促使他把以往对理论、哲学的兴趣转向了诗歌。
1973年,
芒克和多多建立“诗歌友谊”,相约每年年底,像决斗时交换手枪一
样,交换一册诗集。结果,多多完成了《回忆与思考》、《蜜周》、
《致太阳》、《教诲——颓废的纪念》和《同居》等有明显的现代主
义色彩的作品,芒克则写下了《城市》、《天空》、《白房子的炊烟》、
《十月的献诗》、《我是风》等,诗句自由、明媚、饱满,具有一定
的超现实主义风格。
这两人的“决斗”式写作,为后来崛起的“今天
派”诗歌留下了第一批成果。岳重、芒克、多多后来成了“白洋淀”
诗歌群落的核心人物,集聚了一批诗歌爱好者,其中包括宋海泉、方
含、林莽,它的外围人员还应包括北岛、严力、田晓青、彭刚、史保
嘉等。   “白洋淀诗群”是“文革”以后较早开始现代诗探索的诗歌群落,
据当事人林莽称,它的时间定位应在1969至1976年,是一个
以北京为“根”的知青诗歌群落。此前,人们常常将他们描述成完全
与国际诗歌潮流绝缘,纯粹凭借自己的灵感和体验进行写作的一群,
这并不符合事实。以“白洋淀诗群”为基础发散而成的“今天派”诗
歌,实际上是有他们的诗歌渊源的,这就是俄苏诗歌的影响。我们从
芒克早期的诗歌很容易找到普希金的影响,他的诗风常常在明快、敞
亮中隐含淡淡的忧伤,如《天空》一诗,他这样感叹道:   谁不想把生活编织成花篮。   可是,美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们这样年轻,   你是否愉悦着我们的眼睛。
  带着你的温暖,   带着你的爱,   再用你的船将我远载。   希望,请你   不要去得太远,   你在我身边   就足以把我欺骗。   后期,他的创作愈来愈接近叶赛宁:   月亮出来了,   月亮靠着一棵摇动的树。   雪地上的夜   是一只长着黑白毛色的狗,   月亮是它时而伸出的舌头,   星星是它时而露出的牙齿。
  那些从死者   骨头里伸出的树叶   在把花的酒杯碰得叮当响。
  对大自然细致的观察,丰富的想象力,操纵语言的自如,令我们
可以直接移用高尔基对叶赛宁的评价:“与其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
是自然界特意为了诗歌,为了表达无尽的‘田野的悲哀’、对一切生
物的爱和恻隐之心而创造出来的一个器官。
”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
芒克堪称“直接面对人的最自然的本质,抗议对这种自然天性的扭曲”
的“自然诗人”。另一位诗人多多更是俄罗斯诗歌的痴迷者,他曾经
把散见于各种书刊上的外国现代诗人的作品抄录在一个大本子上,其
中有不少俄苏诗歌,这些作品构成了他最初的诗歌营养,给了他许多
诗歌的灵感。
他的第二本诗集取名为《手艺》,其典故出自茨维塔耶
娃的组诗《尘世的特征》:   我知道,   维纳斯是手的作品。   我,一个匠人,   懂得手艺。
  集中的同名诗《手艺》是一首应和茨维塔耶娃的作品,他这样写
道:   我写青春沦落的诗   (写不贞的诗)   写在窄长的房间中   被诗人奸污   被咖啡馆辞退街头的诗   我那冷漠的   再无怨恨的诗   (本身就是一个故事)   我那没有人读的诗   正如一个没有故事的历史   我那失去骄傲   失去爱情的   (我那贵族的诗)   她,终会被农民娶走   她,就是我荒废的时日……   这些诗句令人想起茨维塔耶佳的《我的诗行》和《我的青春》:  我那青春与死亡的诗歌,   “不曾有人读过的诗行。
”   被废弃在书店里,覆满尘埃   (不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无人问津),   我的青春,   我那异己的青春   青春。我的一只不配对的靴子。   眯缝起一对红肿的眼睛   就这样撕扯着一页页日历。   高傲、敏感,对诗歌艺术的敬重,是多多与茨维塔耶娃共同的特
点,这决定了前者以后者为师的契合点。
除他们两人以外,“白洋淀
诗群”的很多诗人都不同程度地受到过俄苏诗歌的影响,后来成为
“朦胧诗重镇”的北岛,早期的诗歌也有浓重的俄罗斯情调,据说,
他能够大段大段地背诵叶甫图申科的《娘子谷》,而他作品中所流露
出强烈的人道主义精神和社会责任感,《回答》、《宣告》、《结局
和开始》、《一切》,代表着普遍的社会良知,向非人道的政治发出
了不满和抗议。
国内不少论者在评价朦胧诗的时候,较多地将目光集
中在诗人们对现代主义的艺术手段的借鉴,在评论的过程中往往涉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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