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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挽
今年九十七岁的李锐老,是我一九四九年进报社时的老社长,曾三次写诗相赠,其一云:
依然一个旧魂灵,风雨虽曾几度经。
延水洪波千壑动,庐山飞瀑九天惊。
偏怜白面书生气,也觉朱门烙印黥。
五十知非犹未晚,骨头如故作新兵。
此原是他的五十自寿诗,一九八二年(壬戌)写寄我时,他已经六十又五,“延水洪波”和“庐山飞瀑”早都过去,其本人亦非“新兵”而是中央委员了。
一九七九年平反改正时我四十八岁,到一九八二年正好年满五十,对于“作新兵”确实不够努力,但读到“依然一个旧魂灵”和“骨头如故”时,想起克伦威尔的名言“Paint me as I am”,仍不禁顿生“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之感。
赠我的第二首诗《寄叔河老乡》,就是直接对我说话了:
次青并列谢恭维,无奈生平不合时。
幸有言辞飞网上,老夫尚保岁寒姿。

李锐和我都是平江人,次青为平江先贤李元度之字。二零零三年我作文悼念一九三三年苏区肃反错杀的“平江才子”毛简青,文中有云,“平江与江西义宁接壤,两地文风皆盛。平江古有李次青,今有李锐,都是有名的才子,毛简青生于二李之间……”都是如实叙述,并无意恭维也。文章亦未寄给李老看,是他后来在报刊上看到的,写诗寄来则是二零零四年(甲申)的事了。

二零零七年初朱纯去世,有哀启告知亲友,李老收到后立即寄来了挽诗:
患难夫妻难问天,贱民生活史无前。
鲋鱼涸辙相濡沫,同德同心是宿缘。
上款“朱纯同志乡贤千古”,下款“九十叟李锐敬挽”,随后又托朱正兄带来了纪念文章,曾在《芳草地上》公开发表。
我自幼体弱,怯于出行,至今只进京四次,并未与李老谈过朱纯的事。朱纯更只去看过一次他,李老和张大姐为她特设家宴,请来京中旧时相识的女同志贺富明等作陪。席间他对朱纯说:“钟叔河坐牢九年受了苦,你受的苦比他还多,朱正和柳思都这样说的,还把你做木模工养活几个小孩、凭本事做到了五级师傅的事也告诉我了。
将你们夫妇这样率真、这样能干的人开除、劳改,害得骨肉分离,真是太不爱惜人才,太不应该了。”朱纯回来转述此言,仍然感动得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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