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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秦岭
关于唱和诗用韵的考察
人生在世,谁人没有相互间的往来应酬?尤其我们中国人,自古即重往来礼节,所以每当生老病死、婚寿庆典、盈亏升降、送往迎来,种种人事发生之际,必然伴随各种礼仪和应酬。酬唱赠答诗,即是在人事往来之间,诗人相互应酬、唱和、赠送、对答的诗歌①。
谈到酬唱赠答诗,首先有个正名的问题。因为当今诗坛有不少的人简单认为,酬唱赠答诗词因其为应酬之作,故缺乏真情实感,艺术水平不高,因而不值得提倡,更不值得研究整理。
我们认为,这是一种很不符合实际的偏见,必须予以纠正。首先,人的真情实感与是否应酬并不构成直接的关系,相反,社会现实中,应酬的双方,往往具有了解和相知的情感基础,之所以有某种应酬,恰恰可能是感情交流、激发的重要诱因,应酬的参与有主动性高低的区别,不可一概而论。其次,酬唱赠答之作历来是诗学的“重头戏”,受到人们的重视,诗作数量之多十分惊人。粗略统计一下,如昭明《文选》收梁以前诗481首,其中酬唱赠答之作160馀首,约占三分之一。
新近出版的增补注释本《全唐诗》共收诗作约50000余首,而其中诗题带有送、赠、酬、答、别、寄、谢、和等字样的诗作不下10000首。至于当代诗词中几乎近半数属于各种人事应酬之作,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第三,酬唱赠答诗并非没有好作品,不少流传千古的绝妙佳作其实正是应酬之作。典型者如陆机《赠范晔》、李白《赠汪伦》、《送孟浩然之广陵》,天下谁人不知?陶弘景《和约法师临友人》、刘禹锡《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千古何人不夸?有关酬唱赠答诗可以讨论的问题很多。
下面我们仅结合诗歌史的创作实例,研究探讨唱和诗的押韵问题。 一众所周知,音韵和谐是诗歌美学的基本特征之一,而中华诗词更以分四声、讲平仄、求押韵以及一整套相关规则形成独立特色。
酬唱诗的用韵最初是相互独立的——即原唱诗用韵与和答诗用韵没有相互的关联。例如楚霸王项羽垓下诀别其宠姬虞氏《歌》云: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氏有《和项王歌》一首为: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乐生。
这是诗歌史上现存最早的一组确知作者姓名的酬唱和答诗,不仅原唱用韵与和诗用韵没有任何必然的联系,而且诗的形式结构也各不相同,惟一体现唱和关系的是两诗内容之间的联系。为了叙述的方便,我们把诗歌唱和中原唱诗与和诗用韵没有必然联系的现象称之为和诗不和韵。和诗不和韵现象在诗歌史上存在的时间比较长,大抵自先秦历两汉至魏晋,情况都是如此。典型的实例如东汉秦嘉有《赠妇》三首,其妻徐淑有《答秦嘉》一首,两者之间用韵各异,互不相关(不过此时原唱与和诗形式上趋于统一)。
又如汉末魏初建安诗人刘桢《赠徐幹》云:谁谓相去远,隔此西掖垣。

拘限清切禁,中情无由宣。
思子沉心曲,长叹不能言。
起坐失次第,一日三四迁。

步出北寺门,遥望西苑园。
细柳夹道生,方塘含清源,
轻叶随风转,飞鸟何翻翻。

乖人易感动,涕下与衿连。
仰视白日光,皦皦高且悬。

兼烛八纮内,物类无颇偏。

我独抱深感,不得与比焉。徐幹《答刘桢》诗云:与子别无几,所经未一旬。
我思一何笃,其愁如三春。
虽路在咫尺,难涉如九关。
陶陶朱夏德,草木昌且繁。关于这一组唱和诗,有一段历史背景需要交代:据载,曹丕有一次邀集文人聚会饮酒,酒酣欢乐之中,命夫人甄氏与众人见面,众人对甄氏皆恭敬臣服,唯独刘桢平目相视,并不表现卑微。此事为曹操所知,便要治刘桢死罪,后经求情免死而打入牢中②。
刘桢赠徐幹的诗即写在此次北寺狱中。和诗不和韵,作为一种原始的和唱形式,在汉魏南北朝以前,一直为诗人所习用。徐幹《和刘桢》作为汉魏之际建安诗人和诗的代表作,可见当时文人尚没有形成将和诗与用韵联系起来的习惯。建安时期,诗人之间的酬唱赠答已形成风气,建安七子之间相互酬唱的诗作流传至今者不少,但唯一完整保存赠答双方作品的实例,仅存刘、徐之作,致使我们无法对这一时期文人的酬唱诗歌用韵的全貌作进一步考察。
二从以上实例我们可以看出,酬唱赠答诗在押韵上的历史变化非常大。按我们今天的习惯,和诗必须遵照原唱诗的用韵,一一步趋,依次以相同韵脚相押,这叫做步韵,也叫做次韵。从和诗不和韵到步韵和诗,如此巨大的变化是如何产生和演变的?此中是否包含某些值得反思的内容?笔者以为这是一个很值得关注的问题。检索诗歌史我们发现,诗歌唱和除次韵之外,还有依韵、和韵、用韵等诸多讲究。
宋人刘攽说:“唐诗赓和,有次韵(先后无易)、有依韵(同在一韵)、有用韵(用彼韵,不必次)”③。由此可知所谓“依韵”,即和诗用韵与原唱诗用韵同在一个韵部。“用韵”即和诗的韵脚与原唱韵脚各字相同,但先后次序不相同。关于“和韵”有两种不同的涵义,一为泛指讲求和诗的用韵,但不具体指代哪一类用韵方法。另一种涵义是——和诗用韵与原唱诗同一韵部,但韵脚与原唱诗完全不同(即在同一韵部内,避开原唱诗韵脚各字,用其他字作韵脚)。此说见于清人吴乔所《答万季野诗问》:“同其韵而不同其字者,谓之和韵。
”下面我们分别考察各种和韵方法产生和变化的基本情况。1 最早的依韵和诗中国最早的依韵和诗始见于南朝江淹《杂体三十首》。江淹(444—550)是一位曾以才华出名的诗人,因其晚年才思减退,时号“江郎才尽”。江淹作诗喜模拟前人,《杂体诗三十首》是其著名的代表作。
这30首模拟诗作中,原作可考者约有13首。分析这13首诗发现,所谓模拟,其实是在沟通、想象前人思想感情的基础上,与前人隔代唱和,生死晤对。
所和诗作,不仅形式风格酷似原唱,在用韵上也出现了依韵和诗——依照原作诗同一韵部选韵和诗。如《陈思王曹植赠友》乃和曹植《赠丁仪》。曹植原诗为:初秋凉气发,庭树微销落。
凝霜依玉除,清风飘飞阁。
朝云不归山,霖雨成川泽。
黍稷委畴陇,农夫安所获。
在贵多忘贱,为恩谁能博。
狐白足御冬,焉念无衣客。
思慕延陵子,宝剑非所惜。
子其宁尔心,亲交义不薄。江淹和诗为:君王礼英贤,不吝千金璧。
双阙指驰道,朱宫罗第宅。

从容冰井台,清池映华薄。
凉风荡芳气,碧树先秋落。
朝与佳人期,日夕望青阁。
褰裳摘明珠,徙倚拾蕙若。

眷我二三子,辞义丽金雘。
延陵轻宝剑,季布重然诺。

处富不忘贫,有道在葵藿。两诗用韵同在一部(入声韵“十药”),其中“落”、“阁”、“薄”三字为两诗共用。
此外,《杂体三十首》中的另一首《郭弘农璞游仙》用韵与郭璞《游仙诗》十四首中的第六首同一韵部(入声韵“十一陌”),且有“魄”、“液”、“客”三字与郭璞原诗韵同。“依韵和诗”在今人看来可能觉得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在当时却是一种开风气之先的重要信息,这表明到江淹创作《杂体三十首》时,人们已有了依照原唱诗同一韵部创作和诗的最初觉醒。
我们注意到,江淹正处在永明诗学发展的时代,他的依韵和诗显然是这一时期讲求音韵之风的反映。顺着依韵和诗的思路,我们很容易理解今天习以为常的步韵和诗实际上是依韵和诗的一个极端——不仅韵部相同,而且每一韵脚用字都必须与原诗相同。
有趣的是,步韵和诗的先例也在江淹同一时代产生。2 最早的步韵和诗逯钦立先生辑《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北魏卷二载有这样两首诗,一首为谢氏《赠王肃》,诗云:本为箔上蚕,今作机上丝。
得络逐胜去,颇忆缠绵时。另一首为陈留长公主《代(王肃)答(谢氏)》,诗云:针是贯绅物,目中常纟任丝。
得帛缝新去,何能纳故时。非常典型,这是一组唱和诗,而陈留长公主所作和诗运用了步韵的方法。
这是文献所载以步韵和答原诗年代最早的实例。两诗原出《洛阳伽蓝记》卷三。其略谓:“洛阳城南正觉寺,尚书令王肃所立也。
肃在江南,娶谢氏女,及至京师,复尚公主,其后谢氏为尼来奔,作诗赠肃,公主亦代肃赠谢。”《洛阳伽蓝记》成书时间为魏武定五年(547),作者是曾任魏秘书监的杨衒之。
此书历来流传有序,故所记史事当为真实可信。按,王肃(464—501),字恭懿,琅邪临沂(今属山东)人,曾仕齐为秘书丞。北魏太和十七年,亦即南朝宋永明十一年(493),因父兄为齐武帝所杀,逃走奔魏。由此推知,上述陈留长公主代王肃所答诗作时间应在公元493—501年之间。今天我们习以为常的步韵和诗,居然是1500年前,陈留长公主代自己丈夫回答其前妻赠诗时所用的口语化之作。
这使人很容易想起禅宗六祖慧能和偈的故事。据佛典记载,禅宗五祖弘忍为了传承法席,曾要求门下弟子各述法偈,当时弘忍大弟子神秀述偈为: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慧能认为此偈虽比况奇巧,言辞优美,但不能透彻体现佛教的本意,所以和答一首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也是口语化步韵和诗的典型一例④。
当然,此时已是唐高宗咸亨二年(671),离陈留长公主和答谢氏诗已有170余年。说来很有趣,当我们检索诗史时发现,自南北朝至唐高宗时期170多年间,除如上所述步韵诗(偈即是佛门之诗)外,更找不到其他步韵和诗的实例。
这表明步韵和诗,作为一种创作形式追求,在此期间尚没有为代表诗学主流地位的文人诗家所接纳和认可——陈留长公主和六祖慧能毕竟不具备文人的身份,他们所作的和诗(偈)明显具有口语化、通俗性的特征,这与后来文人追求的步韵和答,存在实质性的区别。诗歌史上,较早采用步韵和的诗人,或推唐大历年间的李端与卢纶,如李端《野寺病居喜卢纶见访》,卢纶《酬李端公野寺病居见寄》,两诗皆依次用阴、深、林、心、寻五字为韵,是典型的次韵和诗。不过,真正以步韵和诗开一代风气的诗人是中唐的元稹。
元稹诗集中,与友人之间唱和诗最多,而至今可以查找原唱的步韵和诗约有85首。
原唱诗人除主要者白居易外,还有张籍、卢拱、窦巩、许康佐、胡灵之、李甫、王起、李景佺、严休复等。这在唐代300余年,现存2800多位诗人中绝无仅有。
元稹步韵诗现存年代最早者是作于元和五年(公元810)秋的《酬乐天书怀见寄》等一组诗。元稹和白居易是交谊深厚的两位诗人,他们同在长安为官多年。
元和五年,元稹遭罪贬官江陵(今属湖北省),从此两人分别,相忆千里,诗歌酬唱成为他们执着追求的精神慰藉。
白居易寄元稹诗题作《初与元九别后,忽梦见之,及寤而书适至,兼寄〈桐花〉诗,怅然感怀,因以此寄》,诗云:永寿寺中语,新昌坊北分。

北来数行泪,悲事不悲君。
悠悠蓝田路,自去无消息。

计君食宿程,已过商山北。
昨夜云四散,千里同月色。
晓来梦见君,应是君相忆。

梦中握君手,问君意何如?
君言苦相忆,无人可寄书。
觉来未及说,叩门声冬冬。
言是商州使,送君书一封。

枕上忽惊起,颠倒著衣裳。
开缄见手札,一纸十三行。

上论迁谪心,下说离别肠。
心肠都未尽,不暇叙炎凉。

云作此书夜,夜宿商州东。
独对孤灯坐,阳城山馆中。

夜深作书毕,山月向西斜。
月下何所有,一树紫桐花。

桐花半落时,复道正相思。

殷勤书背后,兼寄桐花诗。
桐花诗八韵,思绪一何深。
以我今朝意,忆君此夜心。
一章三遍读,一句十回吟。
珍重八十字,字字化为金。
此诗二百四十言,中间九换其韵(或隐含“九曲回肠”之意),感情真挚,读之令人荡气回肠。
元稹在贬所接到此诗后,即按白居易原韵,一一依次步和一首:新昌北门外,与君从此分。
街衢走车马,尘土不见君。
君为分手归,我行行不息。
我上秦岭南,君直枢星北。

秦岭高崔嵬,商山好颜色。

月照山馆花,裁诗寄相忆。
天明作诗罢,草草随所如。
凭人寄将去,三月无报书。
荆州白日晚,城上鼓冬冬。
行逢贺州牧,致书三四封。
封题乐天字,未坼已沾裳。
坼书八九读,泪落千万行。
中有酬我诗,句句截我肠。
仍云得诗夜,梦我魂凄凉。
终言作书处,上直金銮东。
诗书费一夕,万恨缄其中。
中宵宫中出,复见宫月斜。
书罢月亦落,晓灯随暗花。
想君书罢时,南望劳所思。

况我江上立,吟君怀我诗。
怀我浩无极,江水秋正深。

清见万丈底,照我平生心。
感君求友什,因报壮士吟。
持谢众人口,销尽犹是金。
此诗用韵之难可想而知,九次换韵,每一个韵脚都是白居易原诗所确定。
然而元稹所和却依然流畅自然,气完神足,不露半点斧凿之痕,足见其遣辞造语的天才功夫。元稹的这种天才表现是非常典型的,元和五年后他的酬唱诗作几乎每和必步韵,不管原唱诗韵如何繁复奇险,那怕是千言长诗,前后百韵,他照样依次步和,而且诗意隽永,如同原创。在元稹同时代的诗家中,能同声相应,并在步韵创作上与元稹相媲美的,首推白居易。如白氏也有步元稹诗至二十韵、三十韵甚至百韵之作⑤,不过,白居易对步韵的兴趣,却远没有元稹那么浓厚,这从他和答元稹等人的诗绝大多数不和韵(另起韵)的事实可以看得很清楚。
这种情况在当时颇有代表性,当时诗家如韩愈、张籍、柳宗元、裴度、刘禹锡、令狐楚等也曾有过步韵和诗之作,但除元稹之外,一般只是偶然为之,并不刻意追求。这表明诗歌在最成熟的时期,步韵和诗只是诸多和韵方法中的一种,且不具有特别重要的地位,更多的时候,诗人们仍然采取和诗不和韵,或依韵的形式,按照思想、情感表达的需要,自由选择诗韵和诗体。3 “和韵”和诗及“用韵”和诗实例元白之后,在酬唱诗用韵上值得一提的是晚唐的皮日休与陆龟蒙。皮、陆二人对唱和诗的用韵可谓技巧烂熟。
前述所谓和韵、用韵的实例不见于元、白唱和诗,但皮、陆二人皆有所作。如皮日休《病中美景颇阻追游因寄鲁望》诗云:瘿床闲卧昼迢迢,唯把真如慰寂寥。
南国不须收薏苡,百年终竟是芭蕉。

药前美禄应难断,枕上芳辰岂易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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