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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末
《九成宫醴泉铭》拓本源流新考
《九成宫醴泉铭》拓本源流新考

米辰峰

和别的名牌商品一样,《九成宫醴泉铭》(以下简称《醴泉铭》)拓片自从唐末以来,就有许多“假冒伪劣”者混迹于原石精拓之中流布国内外。直到一千三百多年以后的今天,在宋拓“李祺本”和“端方本”的影印本早已广泛普及的背景下,中国乃至日本仍然有不少人以这样那样的方式兜售翻刻本、伪刻本及其影印件。这种鱼龙混杂的现实,使我的考证工作成为社会需要。
本文的考证不仅包括《醴泉铭》各种拓片之间的先后、真伪辨析,还有相关知识的阐述。-

一、“九成宫”及其“醴泉铭”考-

1994年9月,在人大清史所研究生董建中的协助下,我们对“九成宫”遗址及其“醴泉铭”文物进行了实地考察、测量和文献的重新考证。
隋初,长安酷暑。文帝杨坚诏令天下绘献山川图,以择胜地建造离宫。九成宫所在的陕西省麟游县地处黄土高原丘陵地带,位于长安西北160公里.县城东障童山,西临凤凰山,南有石臼山,北依碧城山。
杜水河流经处,又有天台山突兀川中,故有“万迭青山但一川”之称。据1993年12月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麟游县志》说,此地“三伏天平均气温仅有21.8度。
微风徐拂,沁人心脾。”加上群山环绕松柏参天,实为避暑胜地。

隋开皇十三年(公元593年),文帝杨坚下诏在麟游营造离宫,命右仆射杨素为总监,宇文恺、封德彝为土木监(工程师),调几万人马,建大宝殿、梳妆楼等宫阁楼台约六座,筑城垣一千八百步。历时两年三月竣工,取“尧舜行德,而民长寿”,初名“仁寿宫”。
据载,杨素监工严酷。民夫铲山填谷时死于非命者以万计。尸骨常常推入土坑,夷为平地,再筑楼阁。开皇十五年三月至七月,文帝初巡仁寿宫。
至天暑,成群役夫相继死于道旁,被杨素就地焚毁。文帝对杨素的冷酷暴行初有不悦,及见宫阁楼台装修奢侈过甚,大怒道:素“为吾结怨天下。
”杨素闻讯后不免恐惧。
深知宫闱的封德彝则安慰说:“公勿忧,俟皇后至,必有恩诏。
”次日谒见独孤皇后,后曰:“公知吾夫妇老无自娱,盛饰此宫,岂非忠孝?”[1]文帝不仅改变了看法,还重赏了杨素。可见,历代统治阶级的“仁寿”都是建筑在他人尸骨上的。开皇十九年除夕夜,文帝第四次巡幸九成宫,登高远眺,忽见磷火弥漫,隐有哭声,急令左右查看。回报说:“鬼火。” 惊悸之余,文帝叹道:“这些大概都是建宫时役死的冤魂,年暮思归。”于是设坛祭祀。
隋亡唐舆。贞观五年(公元631年),太宗李世民下诏改仁寿宫为九成宫。完善了管理机构,增建、改修了旧宫。
九成宫体泉铭石碑原立在县城西端北马坊河口,天台山山麓,离旧城约二里多。贞观六年(公元632年)四月立石。
魏征撰文,欧阳询书丹。据说,碑石采用的是西安北五、六十公里处的富平石。
碑高2.25米、宽约0.90米、厚约0.25米。碑的宽度和厚度(特别是厚度)随着碑高而递减,使整个碑体略显宝剑形。石碑直立在一块青绿色的龟趺(即赑屃[2])上.碑首呈半圆形,有浮雕蟠龙,形象生动。篆额书“九成宫醴泉铭”六个大字,每字约10厘米见方,有考据家推测也出于欧阳询手笔。碑文格线约3.5厘米见方(即古之所谓“寸楷”),每行50字,共24行,实为1108字(91个空格)。

铭文记述了唐太宗李世民在九成宫无意中发现涌泉的原因、经过及其意义。当时的九成宫,虽然宫外屏山下聚杜水以成湖泊(时称西海)。但宫内水源贫乏。饮用水不得不从北马坊河谷,“以轮汲水上山,列水磨以供宫内。”三十多年以来多少人试图在宫内找到水源,苦心搜寻而不能得。李世民初巡九成宫,信步游览时,用一根木棍随意一拨,就“有泉随而涌出”。囿于当时的“祥瑞”文化传统,这“神物之来”,除了“实扶明圣”,还能作什么别的解释吗。我们没有理由苛求以犯颜直谏而著称的魏征在此不借题发挥,稍事歌功颂德。
值得我们后人特别注视的应是,魏征籍此泉铭所阐述的历史观、人生观。铭文有力地鞭笞了前隋统治者的腐化,指出“以人纵欲”“穷泰极侈”建九成宫是促使前隋早亡的重要原因之一,表彰唐初重修九成宫时,君臣都能惜民力,重节俭,尚勤勉的可贵精神。
指出只有铲除旧宫奢侈豪华的痕迹,“还淳返本,代文以质,居高思坠”,大唐才有可能“永保贞吉”。笔者以为,醴泉铭千百年来盛传不衰,除了书法价值高以外,其劝诫之词好也应是原因之一。

据上述《麟游县志》第二十一编说,九成宫的最后一次修葺止于唐乾封二年(公元667年),此后日渐败落。开成元年(公元836年),暴雨冲毁了正殿,九成宫历时241年的皇家离宫历史就此结束了。
此后宋元明清国势东移,再没有人打算在此一带复兴离宫。虽然欧阳询的书法誉满天下,声望日隆,而醴泉铭又是他的代表作之一,虽然历代都有文人墨客慕名而来,椎拓名碑。
但自从离宫水毁之后,原初记载保存极少,后来的记载更少,石碑的存在、保护状况不明,拓片的断代识别就越来越困难了。
既然碑石的完好状态直接影响拓片的存字多少,字口肥瘦,清晰度等椎拓效果,那么,尽可能细致地考究一下文献所记的碑石保存情况就不无意义了。
和其它石碑一样,醴泉铭建立之时及其后相当长一个时期,应该是露天立着的。笔者至今发现的保存醴泉铭的明确记载只有两次。
一次见于成书于乾嘉时代的《金石萃编》。该书第四十三卷引述《来斋金石刻考略》说:“宫久蒿莱,而碑独存。
覆以小亭,缭以周垣。
山且多云,摹拓者必数人持械以上。
今碑既为海内所宝重,已模糊矣。复为恶令凿损三十余字,亦何心哉。

第二次记载于清嘉庆八年(公元1803年),“崇文重教”的知县瞿云魁将倒卧荒野的碑石扶起重立,重建小屋一间,聊蔽风雨。并另立一石于醴泉铭旁边,以志其事。碑文前半部是颂扬醴泉铭艺术价值的,与考古关系不大。
其后半部分说:“……一时采访者不□乎遐迩。
惟是寒山幽径,雨蚀风摇已日久,残碣飘零,卧老荒烟岁月。予于是聊兴小构,薄椽偏隅,庶彩笔流传,俾有卫护,以待后之君子,望古而遥集云尔。”
根据上述两段记载,我们可以推测:
1. 宫没蒿莱之后,醴泉铭碑石曾多次倒立,保护性建筑也几兴几废。
2. “残碣飘零”,似乎是说至嘉庆时碑身已断裂多处,重立时尚须捡拾、拼接。(这一推想能从那时以后的拓片得到验证。清未民初的整拓片,贯通碑身的裂纹有五条,龟裂花纹不计其数。

3. “一时采访者不□乎遐迩”,说明时人崇尚醴泉铭的风气有增无减,并预言此碑必有“后之君子望古而遥集”,实属难能可贵。
也许,宋、明时碑石也有过保护性建筑。
这可以从石碑左右两侧游览者留下的简略题名可以推测。在北宋,从“元丰(三年)庚申(公元1081年)”初夏王璞弟琢同观”到”绍圣元年(公元1094年)十二月,曾逢原游,曾先后有四回九人次地方官游览。
在明代,从“正德(五年)辛末年(公元1511年)安师皋安师夔同游”到”嘉靖(二十年)壬寅(公元1544年)关西道佥事康天爵游观”有两回三人次地方官游览。

从当地地震、洪灾频繁的历史情况推测,醴泉铭大概每隔几百年(甚至几十年)就可能倒卧一次。而它的重立和保护性建筑则不可能有严格的时间规律,大概只与历代的政治气候文艺趣向有关。不可能从唐末宫毁到乾嘉时代石碑一直是倒卧的,或只是重立、拼接过一次、两次。
宋明时代那么多地方官游览之后都想题名,可见他们对碑铭的关心和重视。
把他们高贵的头颅、钻进蒿莱之中,鉴赏、题名之后,任其卧没荒草而不扶助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光绪九年(1883年)彭洵刊刻其篡修的《麟游县新志十卷·首一卷》中第八卷记载:今泉涸碑存,万年宫铭亦移附焉……与零星瓦砾相枕藉。”
1959年,陕西省文管会拨专款,重立了醴泉铭,重修了小屋保护。1986年又改建、扩建为现在的亭,列为省重点文物保护对象。从嘉庆初年到新中国,不过一百五十年左右,就亭毁碑倒。
可见我们对宋明时代的推测不无可能。
历经1000多年的风雨剥蚀,现在的碑墓已经腐蚀,碑文底部两行文字大部分损泐。原刻格线早已荡然无存。字迹笔划纤细。前人较普遍的看法是,明以前主要是自然侵蚀。
明末清初后可能增加了人为的破坏。
其一是字画商人,他们为了使自己的拓片有“绝后”的价值,每榻完一批后就故意凿损一个字。当整碑的缺字残字过多时,后来有人给予剜刻挖补。这些人中除了那些想通过补字使拓片增值的商人外,自然也许会有修桥铺路行善积德的君子。
然而遗憾的是由于补刻者的学识和技艺大都远低于唐人,使补刻的效果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破坏。
据估计,现存的字迹中,至少40%是后人不同程度剜刻挖补过的。通观全碑(及其晚近的拓片),良莠混杂真伪难辩。
有的字体扭曲变形,有的行间漶满错落,使晚近的拓片几乎完全失去了欧字原始的风貌。如果由于某种原因,我们还不得不承认它是醴泉铭原石拓片。那么,我认为有必要郑重指出,这已经是一种强加于古人的说法。它可以叫做后人的一件百纳衣,或是一首由后人和风雨共同谱写的混声合唱曲,欧阳询在其中的作用和意义,只是隐约其后的一个影子,或一面招魂的旗帜而已。我们现代崇尚欧体字的人们,如果不分辩拓片的早晚和优劣,盲目追随这一类所谓“原石拓片”去临摹、研究,即使不是认贼作父,至少是张冠李戴了。

二、傅世拓本简介-

至今流传在世的醴泉铭拓片究竟有多少。
难以确计。单说有影印本的宋以前善拓本就有12种之多[3]。



1、明驸马李祺旧藏本,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1中国:文物出版社1962年精印线装本、1981年普及本。
2日本,二玄社《原色法贴选》No.20。
3日本,清雅堂版B本。


2、清端方旧藏本,现藏日本三井文库。

4中国,商务印书馆民国九年(1920年)影印本。
5日本,二玄社《书迹名品业刊》No.19.(略小)
6日本,二玄社《中国法书选》No.31.(原大)
7日本,清雅堂版A本


3、清李鸿裔旧藏本,现藏日本三井文库
8日本,二玄社《原色法贴选》No.40


4、莫云卿旧藏本,后有梁献题
9中国,艺苑真赏社影印本(解放前)


5、岳雪楼旧藏本,后有汪世宏等跋。

10中国,中华书局影印本(解放前)


6、没有影印本的宋以前善拓本有
11清内府大库旧藏本(简称“库装本”),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12胜芳王氏旧藏本,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此外还有解放前艺苑真赏社一种翻刻本(无锡秦刻本)和另一种有梁同书跋文的伪刻本的影印本。有正书局影印的《翁藏宋拓九成宫》,翻刻本,翁跋伪。近年有北京中国书店、天津古籍书店的这种影印本大量发行。
三、李祺旧藏本-

近现代的碑贴鉴赏家普遍认为,明驸马都尉李祺旧藏本是现在已知的傅世最早,捶拓最精,损字最少的拓本。
笔墨丰腴,锋颖如新,其神采宛如率更墨迹。该本是1952年张明善从上海回到北京后偶然买到的,先交文化部,后藏故宫博物院。李祺在明史第二十一卷(中华书局点校版第3662页)有传。据已故庆云堂碑贴鉴赏家张彦生先生考证,李祺曾收藏有《化度寺塔铭》,附有赵孟睢⒅芫霸兜仁野稀⑽谭礁侔贤蜓浴;共赜戌杉湮詹丶[4]。
李祺在醴泉铭上留下的印文有;驸马都尉陕西陇西李祺印(朱文)“李氏子祺”(白文)等。
其后,该拓本归清初大收藏家高士奇所有。高士奇不但收藏宏富,而且精于鉴赏。他在醴泉铭上留下的印文较多,主要有:“清吟堂秘芨印”(朱文),“高士奇印”(白文)、“冷澹生活”(白文)“冷澹人”(朱文)等,特别是“江村秘芨”朱文小印几乎盖满了每一处残缺字的空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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