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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池宽
川端康成的死亡观研究
【摘要】每个人对死亡有着不同的理解。“艺术的极致就是死亡”,这是川端康成独特的死亡观。其死亡意识无疑是受到“孤儿的根性”、物哀传统和禅宗的影响而逐渐形成的,展现了其独特的人格。本文主要从以上三个方面分析川端康成作品中死亡意识的成因。


【关键词】川端康成;死亡意识;孤儿的根性;物哀传统;禅宗
1968年10月17日,川端康成凭借《雪国》、《千只鹤》及《古都》等作品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川端康成一生写了100余部长篇、中篇和短篇小说,此外还有许多散文、随笔、讲演、评论、诗歌书信和日记等。在这些作品中有三分之一是同死亡相关联的,可见死亡是他作品中屡见不鲜的主题。我们甚至可以说川端康成小说的灵魂就是“死亡”。有评论家在谈及川端康成小说的死亡现象时说到:“大多数作家把死亡当作故事的终结,而川端康成却有把它当作起点来写的的特色。”⑴从此我们不难看出死亡在川端康成小说中占据的核心地位。
川端康成描写了众多死亡现象,使作品散发了一种独特的魅力,映射出他对生与死、生与美、佛教轮回独有的感悟。
对其作品的大量分析,我们可以将川端康成的死亡观简单概括为:生命是无常的,人的存在只是一个逐渐走向死亡的过程。生在死的包围下,生是死的前奏,生死相随,生死相通。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川端康成认为惘味而生不如顿悟而死,人死也可以拥有一种死灭的美。川端康成甚至认为死是最高的艺术,艺术的极致就是死亡。川端康成在34岁时,发表了散文名篇《临终的眼》,其中着大量的笔墨放浪恣肆的探究死亡。他援引日本夕阳画家古贺春江先生生前的口头禅,再没有比死亡更高的艺术了。死就是生。

川端小说反映了独具日本特色的“死亡哲学”:生即死、死即生。川端康成曾经说过“死亡就在我们脚边”⑵,死与生时刻相伴随着。
他没有把死生对立起来理解,他说:“我觉得人对死比生要更了解才能活下去”。
⑶换句话来说,要真正明白生的意义,就要透彻的明白死,死生一线之隔,死是生的延续。如此看来川端康成的眼光必然是超越于生死的。
川端康成认为死即美。
他从审美的角度出发将死亡视为最高的艺术,在其作品中死是美的一种展现,这一点在他对自杀的看法上表现的淋漓尽致。川端康成自己曾说过:“优秀的艺术家在他的作品里预告死亡,这是常有的事”。⑷不过一方面,川端康成对自杀持否定态度,他认为“一个人无论怎样厌世,自杀不是开悟的办法,不管德行多高,自杀的人要达到圣境,也是遥远的。”⑸但相反的,他又说:“人若能自己心甘情愿的进入长眠,即使可能是不幸,但肯定是平和的。”⑹自杀成了作品中人物替自己辩解及超脱俗世的手段。这也正是川端康成性格及作品中矛盾的成因。

川端康成的这种意识充分的体现在他的作品中。川端小说低调、沉郁、哀愁的意蕴、浓郁的感伤主义色彩源于作品中大量出现的死亡现象。
在品味川端的作品时必定会被一种“嗜美”的洁癖和“物哀”的凄美格调感深深攫住。从故事貌似平淡的叙述中,却可以体味到被莫名的人生哀愁和虚无渲染的美感。
其笔下的死亡可以说是恐惧悲哀的,更是美轮美奂的,其笔下一切“完美”的人被赋予死亡的宿命。如《千只鹤》中的太田夫人,她死后似乎比生前更美,堪称美的化身。
《雪国》中叶子的死更被描绘的美妙绝伦。
川端康成作品中的死亡意识到底是如何形成的呢。
本文将从以下三个方面加以探究。
一、孤儿的根性
众所周知,川端康成经历了太多的死亡。
父母亲、祖父母、姐姐的相继过世,
其自身过多的死灭经验不可避免的投射在作品中,形成 “川端文学”对死亡的高度关注。川端康成一生都没有摆脱亲人过世给他留下的恐惧。川端自己也曾说过:“这种孤儿的悲哀成为我处女作的潜流。”“说不定是我全部作品的全部生涯的潜流吧。
”⑺川端康成心中的忧伤令人窒息,他被“孤儿气质”所扭曲。

川端康成生于1899年,家族本是“村贵族”。但到康成父亲荣吉这一代家道
衰落。无独有偶,文学大家常有家族由盛转衰的经历,如曹雪芹、张爱玲。
康成一两岁时,父母因肺结核病离开人世,这是小康成经历的第一次死亡。康成从此就和祖父母回到了祖籍。
出于对康成的疼爱,祖父母总是让他待在农舍里,就这样康成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他甚至不知道农舍之外还有另一片天,他把自己闭锁起来,逐渐变成一个固执扭曲的人。川端康成上小学后,祖母和姐姐又相继离世。在这之后,他只有与年迈的祖父相依为命。祖父常常老泪纵横的说“咱们是哭着过日子啊。”心理学认为人小时候留下的记忆是最深刻的,我们很难想象这段生活在康成幼小的心灵到底留下了怎样难以磨灭的印记。川端康成不幸的童年经历在失去祖父时达到了极点,这次死亡经历使得川端康成彻底远离了亲情。
接连为亲人奔丧的康成几乎没有感受过温情,却难以避免的感受到无法克服的忧郁与悲哀。康成没有体会过爱,对他来说,“爱”是抽象的、宽泛的,他从不曾体会。人生对于他来说有种虚无与对死亡的恐惧感。他所接触的死亡真的太多了,甚至在日常生活中也嗅到死亡的气息。
畸形的境遇,不堪回首的童年,孤寂的生活形成川端康成比较孤僻、内向的性格和气质。祖父病重期间,他一直守候在祖父身边,常常诵读《源氏物语》中感时伤世而带有哀调的句子,被感伤淹没。他记录了祖父弥留之际的状态,写下了《十六岁的日记》。
《十六岁的日记》映射出他现实生活的苦痛,又有洋溢在冷酷现实里的诗情。从《参加葬礼的名人》、《致父母的信》等作品中我们也能够看到童年时期养成的“孤儿的感情”给川端康成的创作及性格造成的重大影响。
川端文学悲凉的格调的形成与他的孤儿心态关系密切。

孤儿的体验对其人格产生了重大影响,造成他的心理病态,他的心灵创伤因初恋的失败而加深,孤独忧郁逐渐就成了他心理人格的主体。佛洛伊德在《创作家与白日梦》中认为:“作家的创作动因是幻想,是受压抑的愿望在无意识中的实现。只有一个愿望未满足的人才会有幻想,也只有幻想才能满足受潜抑的愿望;作家的创作总是对过去的、特别是儿童期受抑制的经验的回忆。回忆是恢复过去被潜抑的经验的动力,从而产生了要求补偿实现它的愿望,对受创经验的回忆是创作的契机。”⑻可以说,川端文学的死亡现象是孤儿体验在作品中的展现。
孤儿情节养成川端康成离群索居的孤僻,也造成了他对死亡特有的敏感,他深深的感到了人生的悲哀与沉痛。二战以后,战败国的悲哀,国家的破败,使他的苦闷、惆怅逐渐变成一种对整个社会和人生的厌倦和感伤。1947年、1948年其好友横光利一、恩师菊池宽相继辞世,更触动了他的孤儿情节。他感到自己好像死了一样,沉入孤苦中无法挣脱出来。
死亡成为找不到出路的川端康成的唯一的解脱,即使他在1968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即使他的文学贡献得到了全世界的认可。
我想从某个方面来看,这些荣誉更促成了他的死亡。
二、物哀
物哀即感动、感慨、可怜之意。它强调的“物”指雪、月、花,即春夏秋冬四季景象,生物间的万千姿态,芸芸众生的形态、心理。“哀”指在人的种种感情中的苦闷、忧愁、悲哀,也就是一切不如意的事。
“物哀”的审美意蕴源远流长,是日本文学的传统审美观念,堪称古典精神的源头。川端康成受日本物哀传统的影响很深,其死亡观与日本传统文化密切相关,而自杀的主题在日本的传统文化中有着重要的地位。
日本传统美学观念的基本精神是“幽情”,何为幽情。即: 在人的种种感情中,只有苦闷,忧愁和悲哀,也就是一切不能如意的事,才是使人感受最深的,因而也是最美的。
日本民族古典美的神韵在康成的作品中以激荡人心的“幽情”、对人生不如意的“慨叹”,以及平安贵族的“哀感”来展现。川端康成继承日本文化的精髓,他甚至认为日语的“悲哀”一词同“美”异曲同工。他把悲哀与美相连,甚至到融为一体。在作品中人物美的心灵、美的精神、美的消亡的表现是通过赋予男女主人公不同程度的感伤,孤独、诗意和朦胧的情调来完成的。
1968年,川端康成在诺贝尔文学奖的颁奖仪式上演讲的题目是《我在美丽的日本》,在演讲中他用“雪月花”来概括“日本的美”。所谓日本的美简单地说就是日本美的传统文化,是以静寂、感伤、纤细、精致为主要风格,以“阴性美”为主调的民族审美特色,而“雪月花”则源于中国诗人白居易的诗句“雪月花时最怀友”。
川端康成用这样一个具有朦胧美感的词汇象征日本传统文化难以言说的东方神韵,表现了日本传统文化纤细、雅致而脆弱的精神境界。
川端康成的成长深受日本固有的精神气质的熏染,同时深受《源氏物语》的影响。前文已经提到,康成在祖父病床前常常诵读其中的句子。《源氏物语》是日本平安时代紫式部的作品,是日本最早的长篇小说,不仅在日本文学史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辉,在世界文学史上亦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小说主要叙述当时的社会生活、宫闺秘闻,用细腻婉转的笔触描绘了众多人物无常的命运,内心世界的悲怨和无奈。 “悲哀”是紫式部的审美追求,形成了悲哀美的艺术风格,川端康成认为《源氏物语》是从古至今最好的作品。
在创作上,他认为《源氏物语》的“物哀”融入了日本式的安慰和解救,西方的裸露哀伤是不能与其媲美的。禅宗影响了《源氏物语》的物哀传统,以悟来体验文学,从而产生了幽玄、无常感和虚无的观念。纤细敏感而又哀愁感伤的精神气质促成川端倾心于悲哀美。川端作品呈现“日本文学”的古典美的底蕴,彰显人性之美。
川端康成接受了日本文学的物哀传统,在审美情趣上崇尚“无”,认为最大的“有”是“无”,产生“有”的本质是“无”,是所有生命的源泉。川端康成极力追求纯粹精神主义的美,企图从“无”去感悟精神的深邃。
在文艺殿堂中找到解决人的不灭,而超越于死成为其美学意识的核心。可以说他将自己的悲哀与整个民族的悲哀,时代的悲哀,融合在一起,在文学作品中展现出一种独具魅力的“悲哀美”。
川端康成的创作在吸收西方文学尤其是西方现代派文学的基础上,展现了日本文学所独有的物哀风雅和幽玄之美。悲与美的交织成为川端康成作品的独特风格。在日本现代文学史上,川端康成无疑是一位虔诚的传统文化的殉道者。他曾宣称,决心要成为日本式的作家,希望能够继续日本的美学传统。

《伊豆的舞女》中,他以“物哀”之笔饱蘸伊豆风情写下了一个凄婉含蓄的爱情故事。其间渗透着当时日本民族的文化心态,一种强烈的生命意识,即在现实的重压下人们的哀伤、忧愁。作者在“物哀”这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属感。
三、佛教
川端康成深受佛教观念的影响,可以说其作品是佛教精神之花。佛教禅宗传入日本以后,对日本人的审美情趣、文艺创作等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禅宗在日本提倡“本心即佛”,不讲求出家戒行,重内在修行,认为外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人生的永恒是内心的宁静与宇宙融为一体。禅宗同时认为人生是虚妄的,人生无常,只有“死亡”,才能达到涅槃。生与死其实不过是一个状态的两种形式。
川端康成受禅宗这些思想的影响极深。他曾说,我相信东方的佛典,尤其佛典是世界上最大的文学。
川端康成还说过,佛教产生以后,再也没有产生任何一种比佛教更深邃的思想。 “无常”、“无我”的虚幻美是川端康成的一种美学追求。

川端康成在“孤儿根性”的主导下,接受了斜阳文化,并在斜阳文化的“幽玄”的影响中,吸取了日本禅宗的“虚无”理论。在此种哲学里,有即是无,无也即有。是一种唯心主义的以无为本,有生于无的“本无论”,同时也是一种主客观统一的一元哲学。川端康成的思想是复杂的,也是多侧面的,佛教对他创作的影响毫不亚于古典文学,是川端康成创作的另一个重要精神源头。日本的信仰多元化,佛教对日本人的心理结构、人生态度、审美情趣、文艺创作都有着深刻的影响。有的西方学者甚至认为,日本文化和日本人的性格就是禅。
川端康成的生活与创作,就是这种“禅意”的最好的体现。前文提到的川端幼年时至亲的相继离世,成人后初恋又失败,而佛教的一些思想成为心灵的最好慰藉,如生死轮回、四大皆空等观念。川端最深刻的童年记忆,是对家中佛堂的窥视和在佛坛前的静坐。
文学影响是川端与佛教结缘的另一大因素。
川端特别推崇的先哲贤人多是有名的僧侣或是和佛教亲近的人。像《源氏物语》的作者紫式部,日本文化中有名的僧人一休等。
佛教的虚无深深地影响了川端康成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川端认为,人生是虚幻的,生命稍纵即逝。痛苦、孤独才是人生的常态。人生的最高境界就是“去执无我。
”在川端的作品中经常流露出这样的思想:执着等于徒劳,人生的努力不会有任何结果。
川端认为死并不是对生的否定,而是生的延续。死亡并不是寂灭,而是在它界换种方式存在。所以他描绘的死亡是安然的、宁静的。他常常以娓娓而谈的方式同另一个世界的人会心地交流。
《致父母的信》就是川端对死去多年的父母倾谈。
川端在多部作品中描写了生者与死者的对话,这种对话并不是单纯的生者诉说,而是生者与死者的“双向交流”。川端的性格浸透着浓厚的佛教色彩。在现实生活中,川端是一个观察者而不是行动者,他经常以沉默面对周围的人和事。
即便受到侮辱,也决不加以反击,即便蒙受不白之冤,也决不加以申辩。在对世界的认识方面,川端接受了佛教的泛神论思想,认为万物有灵,人死后他的灵魂可以转移到花草树木上。在他的作品中,大自然的一切具有生命与感觉。
人与物之间可以进行心灵的交流,这样,本来很单薄的人的感受,因为物的依托,显得深厚、蕴藉。在天人合一的境界中,人的情感意绪与大自然呼应、交融,在空灵的大自然的映衬下,人物的感情便哀而不伤,怨而不怒,显示了克制、含蓄的东方美。在思维方式上,佛教禅宗是讲“顿悟”的,在表达上尽量简洁,最好的境界是“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追求审美意境的“含蓄美”、“气韵美”。没有“悟性”意味着永远达不到佛界。
川端对存在的焦虑不安与佛教中虚无和空的观念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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