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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想而知的意思
只要还有伦理意义上的年轻人,就有希望
编者按:今年夏令营,我们邀请了钱永祥、慈继伟、刘擎、周保松四位哲学、政治学学者做一场对话,我们没有预设对话的题目,四位讲者请同学来提问。营员许盈萌提出今天很多公共事件,比如反服贸、中港冲突背后都有自由市场和全球化的影子,她请四位老师从政治哲学的角度谈谈对全球化和自由市场的看法。
当晚的对话就从这个问题开始。 

1、[市场本身没有原罪] 刘擎:我知道盈萌是学经济学的,现在政治学界主导性的论述与经济学界十分不同。
这是因为经济学界的某些前提在政治哲学的文化批判中都是可质疑的。
市场在最初的历史形态里,即市场嵌入在社会当中的时候,它本身是一个有道德理由的存在。
它在规范意义上要解决贫困的问题,提供平等的机会。它不是一个依赖血缘、等级的机制。它是开放和公平的,不管你的出身怎样,只要你能够提供好的产品、好的服务,你都能进入市场参加竞争。而参加竞争会带来很多好处,能使整个社会的福利增加。那整个社会的福利增加是不是道德上的好呢。这就要看你怎样界定道德。
从效益的标准来看,市场若能以更小的代价创造更多社会福利的话,那么在这个意义上市场是道德的。当然这里面还有利润如何分配,福利如何实行等细节问题,但是在这个意义上市场不是天然“坏”的。
市场本身没有原罪。
[反对市场异化而非市场本身] 市场的逻辑包括许多内容,例如说市场竞争必然会产生垄断。
有一种说法认为反垄断是对市场的干预。但是按照市场内部的逻辑,按照市场标榜的规范原则来看,反垄断其实是让市场更好地按照它本来的面目运转。反垄断等诸如此类的干预不应是市场外围的力量,而应该成为市场抵御自己异化的东西。比如前段时间国内通过法律和政治手段对福喜的干预,我们可以把它理解为按照市场的逻辑这样做的,它不是一个外部的力量,它防止了市场走向堕落和异化。 我们可以发展出一个不那么反市场的批判,我们反对的是市场的异化,我们可以建立一个市场的规范性的东西,这个论述发展出来之后,会给现在的某种两极化:企业家说我们是哈耶克主义者,而批判市场的人就是社会主义者,会给这种两极化带去论述的空间。因为市场本身并没有这样的原罪,或者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本身就是有道德的目的在里面,所以我们不应该把市场的异化形态和彻底工具化的形态作为市场的本真存在。


2、[全球化的积极面向] 钱永祥:很多人都对全球化充满反感,认为全球化带来很多负面影响。但是换一个角度来看全球化,你会发现全球化还有很多积极的面向。
很多人觉得,在中国大陆,全球化把大量的农村人口从农村吸出来,让他们在都市里打工,工作苦、工资低,被剥削得很厉害。但是如果全球化不将他们吸出来,他们现在的生活会不会比在城市里还糟糕。全球化使以亿为单位的人口开始脱贫。在脱贫的过程中,他们付出了很大代价,但是与原来的处境相比,全球化在很大程度上改善了他们的生活。
我认识一位大陆的同学,他的老家在广西和广东交界处的农村。他的哥哥、弟弟都在深圳工作。
虽然辛苦,但是他们不愿意再回农村。因为跟过去比起来他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很多。近期中国的自杀率特别是女性的自杀率明显下降。
原先农村女性自杀率很高,如今急剧下降的一个原因就是她们现在可以到城市里去当农民工了。她们有了工作能力,不用再接受丈夫的压迫,摆脱了农村传统的家族压力。
不论是从大的全球的角度来看,还是从小的那位陆生的经验、农村妇女自杀率降低的角度来看,全球化都是有好处的。
我们今天在台湾谈全球化的问题时,我们说它有很多负面的影响,比如说资金外流、工作机会丧失等等。但是从第三世界角度来看,全球化可能是解放这些贫困人口的一个很重要的途径。当然,这并不是说全球化马上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很大改善,能一下子就进入幸福的世界,但是起码他们的生活状况比原来的情况好了。




3、[全球化是一个全球的、流动的等级制度] 慈继伟:全球化与自由主义是紧密相关的。
我现在说的自由主义主要是罗尔斯意义上的自由主义,当然在一定程度上也适用于其他自由主义。自由主义最根本的价值不是平等,而是公平。
自由主义主张的是公平的机会平等,公平的机会平等不可避免地会导致结果的不平等。但既然机会是公平的,那结果也是公平的,大家应该接受。
接受的原因不是你不得不接受,而是有道德的原因去接受不平等但是公平的结果。

当我说自由主义的根本价值是公平而不是平等的时候,我并不是在批评,当然也不是在辩护,而是在描述。为什么自由主义的根本价值不可能是平等。这与现代性有关。现代平等观念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很多随机的东西,比如说一个人的家庭背景,不应该决定他的命运,只有他的选择应该决定他的命运。同时,每个人的选择都是有环境的,公平就是针对这个环境而言。
现代社会没有消除等级(hierarchy),而是用流动的等级(mobile hierarchy)取代固定的等级。
全球化是什么意思呢。
当然我所说的只是全球化的一个侧面。全球化就是把本来在社会内部的活动的、流动的等级制度给全球化了,这个意义上的全球化就是一个global mobile hierarchy。 结果是,在全球化的过程当中,不仅每个社会而且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个竞争单位。一般来说,人们羡慕、嫉妒、竞争的对象主要是属于自己阶层的人,但现在因为流动性加大,阶层的自我认同度降低,所以“羡慕嫉妒恨”更有弥漫性。过去一楼的人只能看到一楼的人,现在假设社会有十层楼的话,你可以一望到底,也可以一望到顶。
全球化之后不光是一个社会这样,整个世界都是这样。
而这种一望到底、一望到顶情况的发生,在社会和在整个世界又是同步的。
这有很多后果,世界上几乎任何大的复杂的过程都有不同侧面,全球化也是如此。
说它简单的好或者简单的不好,都是没有道理的,比如永祥刚才说的脱贫的问题当然非常重要,我不否认,而且“好的”或者“不好的”也很难去衡量。我想我们可以做的,是静下心来想一想这个过程到底包含什么侧面。 

4、[全球化的侧面:消费社会中人的商品化] 慈继伟:我想指出全球化的一个侧面。半个多世纪以来,世界上发生了一个重大转变,相对发达的国家从生产者社会过渡到了消费者社会。也就是说,在等级制度当中决定等级的最重要的活动变成了消费。与此相应,全球化的等级制度也是围绕着消费形成的。
香港已经是一个消费社会,大陆也慢慢进入消费社会。这个现象有很多后果,其中之一是,消费对人而言不再仅是买东西、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这么简单,人还在消费的过程中形成某种自我。
什么是消费者社会。按Zygmunt Bauman的说法,当消费者已经把自己作为商品之后,我们才进入了消费者社会。现在职场上每个人都有一个CV,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公关师,每个人都在包装自己,为了生存和向上流动都在“卖”自己,不得不把自己变成商品。
如果现代社会存在一个全球化的、流动的等级制度,那就意味着把全世界的人都变成了消费者,变成了商品。
如果你不把自己变成商品,那你就无处安身。全球化显现了这样的后果,虽然还未达到这样的程度,但明显有这样的趋势。
现在农民工进城,生活水平提高了,或者有城里人到山村支教,给他们提供教育机会,这在一个意义上非常好,但要问一个问题:然后呢。
然后他们也要成为商品。
有人会说,这个问题是一个生活过得很舒服的人才问出来的问题,但我想关于任何事情的意义看一步是不够的,要看下一步。决定第一步怎么走时,需要想想第三步是怎么回事。


刘擎:继伟,我提两个问题。第一,hierarchy一直都有,所以现在它的特质是不是global和mobility。第二,为什么把每个人都变成商品是“坏”的。跟什么比是坏的。我们以前所在的hierarchy为什么是更好的。 
慈继伟:hierarchy在人类社会中一直存在。
所以刚才一上来我说自由主义的价值是公平而不是平等的时候,我就说这并不是批评,只是描述。那问题在哪里。
刚才提到,在大众消费社会,每个人都变成了商品,这意味着消费成了人的最基本的活动,成了获得社会尊重和自尊的基础,最后消费这个活动进入了你的灵魂,变成了你的灵魂。
刘擎:有一个新自由主义者,他有一个非常provocative的说法:唯一比变成商品更坏的事情是你没有办法把自己变成商品。
 
慈继伟:在当下社会是这样。在这个社会里大家都争相把自己变成商品。
这种情形坏在什么地方。其中一点就是你别无选择。你如果自己选择变成这样,那没有问题,只要你给我留出一个空间让我能够建立别样的生活就可以了。但全球化让你无处藏身。

刘擎:我同意在这个社会里每个人都变成了商品。但是这是有区别的,一种描述是你的全部是商品,而且只是商品;另一种描述是在这个社会里我们每个人都具有某种消费品的维度。
这个就要看消费品的属性和我其它的面向是什么样的关系,这是很重要的问题。
慈继伟:这点我不是不同意,但要做些补充。关键要看商品化的趋势。
自从“新自由主义”成为主导意识形态以来,这个趋势可以说是铺天盖地,连大学都无法幸免。
大学里的研究,包括人文学科的研究,越来越受制于学术之外的因素,服务于学术之外的目的,如大学的世界排名、管理者的“政绩”、以及学者本人在学术“丛林”中避免出局的需要。这些现象我在香港大学和其他我所熟悉的大学都深有体会。
在这种学术商品化的局面中,学术和思想的独立越来越是一个神话,只不过没有过于明显的强迫罢了。大学如此,其他地方就可想而知了。
我想,一个人、至少某一类人对自我是需要整合的。
在现代社会能成功的人,就是能够承受永远不整合的状态,承受精神、灵魂分裂的状态。现在,我们的自我构成在越来越大的程度上依赖于消费。更有甚者,把自己商品化不只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或者更高的社会地位,这样做越来越成为生存的必要条件。
这种局面在知识界的一个后果是,学术非常没有风格,非常没有思想。原因很简单,太多的书和文章都是不自由的人写的,而这些不自由的人比被强迫的意义上不自由的人更成问题,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不自由,他们在卖掉自己灵魂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卖掉了灵魂,因为他们不是被强迫而是被引诱地卖掉了自己的灵魂。
在这个问题上,任何一个学者包括我本人在内都无法完全幸免。全球化重要在于全球化了什么东西,这个现象的全球化,只能让全球都没有希望。 
[人人都只能是达沃斯人] 回到刘擎刚才提到的另一个问题:人的商品化错在什么地方。现在世界只有一种人活得最好,就是“达沃斯人”。
Richard Sennett在The Corrosion of Character 一书中论及达沃斯人,很值得一读。达沃斯人最大的问题是他不允许别样人的存在,其他的人只能是小号的达沃斯人,或者说是不够成功的达沃斯人。它没有给其他的存在方式留下空间,而且越发展越成为唯一的游戏。
并且这不是某个社会的游戏,而是全球的游戏。这其实也违背了自由主义所说的多元化这一价值。现在的所谓多元化是什么样的多元化。
除了房子、汽车、时尚、旅游之类的纯属个人消费及享受方式的多元化,还有什么多元化。越来越没有多元化了。康德说,人是目的,而不能仅仅是手段,马克思说的“类存在”这个概念,都是说人的存在、人的活动本身就是目的,而不仅仅是存活下来的手段。现在我们大部分时间,包括受教育,都是在为了获取生活资料而奔波。
你没有时间当自己,或者说当“人”。这几乎成了某种“二律背反”,你要想在目的的意义上当自己就会丧失当自己的手段条件。
你唯一的选择就是参加越来越把人仅仅作为手段的游戏,在这种游戏中你得跟着头羊走,头羊就是达沃斯人。这是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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