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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请
《当你老了》内容探讨
一、时间
《当你老了》始于一次对时间的假设。时间对任何诗人都是一个充满诱惑的概念。当你老了——这是一个奇特的时刻。
当,意味着未来的无限可能性;老,对人生而言则意味着必然到来的一个时刻。诗人在一开篇就把这样的一个时刻带到读者的经验中,这无疑预示着时间经验在这首诗歌中的重要性。
老,像生、病、死一样,在我们身边频繁的发生,让我们习惯于生命自身的残酷。
然而,只要我们在这些现象上稍作停顿,我们就会震惊于这平凡中所包孕的不凡的秘密。老,在时光的流逝中自然而然的到来,老了,在某个纯粹的时刻,白发,以及脸上痛苦的皱纹,会向我们倾诉人性的幽秘,在这个时刻,时光有着宁静的权威迫使我们去倾听。
这种时间感在诗的开篇就提示了一种时间的有限性。
如何在这种有限性中去把握我们生命的经验,把握我们的爱、希望与绝望,去为这些生命的经验赋予意义与形式,成为诗歌接下来的任务与可能的难度。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意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一种可能的时间(当)由于“头白了”“炉火旁打盹”(老)的具体空间变得具体起来。也就是说,在诗人吁请的声调中,“老”的那个可能的时刻到场了,并和具体可感的空间境域水乳般交织在一起。

在时间和空间的微妙交织中,占据主角的仍然是时间。那的确是微妙的一刻,我们甚至无法肯定那是真实还是虚构,因为诗人真诚而肯定的吁请让人不忍心去追究那一刻是否在场。
在诗人的吁请下,一部诗歌成为连接那一刻和现在的的桥梁。
于是,发生了时间中“回想”。
回想就是追忆,追忆那在时间中完成的或未完成的时光中的生命经验:爱、希冀与绝望。因为一部诗篇的牵引,场景又从那老去而打盹的空间(炉火旁)转换至绵延的时间中。这也就是普鲁斯特所发现的寓居于事物和空间之中的时间性,它使曾在之事向当前到时,从而唤醒追忆。
“回想”在这一刻也是奇妙的,至少对于正在写作的这一刻而言它是无可言喻的。
因为在设想的老去的那个时刻和写作的这个时刻之间,时间还处于它们自身的幽暗之中,时间这种幽暗的性质提示了生命经验的虚无的本性,当然,同时也提示着生命可能的创造性的希冀。也就是说,时间能够带来的可能是“眼神的柔和”,也可能是“浓重的阴影”,甚至是这二者交织而成的时间本身的质地。

时间的这种质地成为诗篇展开的唯一的背景。在这里,像许多人所认为的一样,它正成为爱的试金石,让爱在其上反复磨砺而显现真相。但是,这种时间的经纬编织的更是诗艺的晕光,是它,把隐藏的绝望、无奈改变成葡萄园。在更深的企盼中,时间的流逝感指向的是一种摆脱时间流迁的永恒的渴望。它需要在密密的星群中隐藏起来完成自身。正是时间的流逝才创造时间的意义。

二、爱
这是《当你老了》再明显不过的主题。叶芝在这首诗中所锻铸出来的纯粹的爱曾经打动了无数的爱者与被爱者。
所以,言说叶芝与毛特·岗之间的那一段爱与情的牵扯就是不可避免的了。1889年1月30日,经约翰·奥莱利的介绍,叶芝结识了刚满22岁的演员毛特·岗。这是—个值得铭记的时间概念。这—年,26岁的叶芝初涉文坛和江湖。
叶芝后来曾详加描述当时的印象:“她伫立窗畔,身旁盛开着一大团苹果花;她光彩夺目,仿佛自身就是洒满了阳光的光瓣。”然而,毛特·岗对叶芝的深情进攻是不大介意的,她把感动的泪水留在了叶芝的诗集里。
于是,便有了这首天鹅绝唱《当你老了》。很多年后,诗人再一次回忆起那个动人而忧伤的时刻:“一切都已模糊不清,只有那一刻除外,当时她走过窗前,穿着白衣裳,去修整花瓶里的花枝,十二年后,我把那个印象写进诗里:花已暗淡,她摘下暗淡的花/在飞蛾的时节把它藏进怀里,我感到我面对的是一种伟大的宽容与勇气,一颗不宁的心灵,当她和她所有那些唱歌的鸟儿离去,我的忧郁已不单是爱的忧郁。我的那种曾认为是具有洞察力的知觉,现在能够看清了,只不过是某种即将临头的灾难的浅显推断。”
这种“临头的灾难”意味着什么。它又怎么和这种纯粹的爱联系在一起。显然,很多年后,当叶芝在自传中能够看清的灾难在《当你老了》中还只是一种隐约的预感。
它潜伏在爱的背面,在大家都不经意的时刻不经意的侵蚀着这种爱的纯粹。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爱要求一种纯粹。
那不为时间所改变的不求回报的爱才是伟大的爱。这种爱以感情的温暖把无限的力量引入自身,承受它,并且仅仅是承受它。“这种爱的奔涌使一个人处于最为内在的存在的颤动之中,然而又是像投石入海一样委身于永恒的怀抱。”然而,爱又必须在时间中去完成。
当时间把一个人美妙迷人的青春改变成衰老的脸与痛苦的皱纹,爱应该仍然坚若磐石。
必须在时光中来理解爱,必须在时间中来理解我们自身的希望与绝望。因此,“爱你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就不仅仅是一种不关痛痒的表白。对有限生命来说,只有爱能够给他永恒的自由,给予他无限的意义。只有当人自己在他人那里,在他所爱的人那里看到自身巨大的广延时感受到激起的爱的那一瞬间,永恒的自由才或许与他有一种倏忽即逝的一致性。正是这里,“当你老了”的时间规定性显出它巨大的力量。
正如很多年后里尔克所体验到的,时间的有限性处于爱的终极本质之中,只有这种终极的爱才能使人达到在无限中去爱一个人。

然而,这种爱在时间过程中的展开却充满种种危险。对一个准备承受它的人来说,无疑正是一种临头的灾难。爱是幽暗的,同时又是那么的具体。
就在毛特·岗嫁给麦克布莱德少校的那天,叶芝写下了那首同样出名的《寒冷的天穹》。“我骤然看到那冰冷的、白嘴鸦欣欣的天空/那里仿佛冰在燃烧,而冰又不仅仅是冰……”这来自高空的寒流让诗人不复保持《当你老了》中的这种隐忍然而深情的语调。
那“最后我大喊着,颤抖着,不停地晃动,全身被光穿透了啊”的惨叫,是对这临头的灾难最自然的反应。谁说爱不需要依赖于被爱的对象对待他的方式而只是在爱中去履行一切,忍受一切。爱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事。
当爱在时光的流逝中得不到一点呼应,爱甚至会变成诅咒:“你曾经容颜夺目,我曾经努力/用古老的爱情方式来爱过你/—切曾显得幸福,但我们都已变了——/变得像那轮空空的月亮一样疲倦。”
爱的绝望有时是噬骨的痛。
爱情的消逝是凄凉的,要持久的去爱一颗朝圣者的心需要付出的不仅仅是勇气,他还需要耐心,甚至是智慧。然而,又只有在时间中,耐心才能得到证明,智慧也只能随时间而来。“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要真正做到这样,只有等到“穿过青春所以说谎的日子,在阳光下抖掉枝叶和花朵枯萎着进入真理”的时刻。
由此,爱才由其时间性中摆脱出来,进入一种纯粹的境界。晚年叶芝在《幻象》中论及雪莱和单丁:“但丁忍受了各种不幸以及失去贝雅特丽齐的痛苦,但发现了神圣的正义和天国的贝雅特丽齐,而获得解放的普罗米修斯的正义是—种暖昧的宣传家的情感,等待他的女人们不过是些云朵。”在无数次登高远望之后,他的视线已洞穿云翳,真正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神圣的正义和天国的”毛特·岗。
用长长的一生,叶芝终于来到了“老了”的时刻。用长长的一生,叶芝终于践履了他在早年用深情的语调吁请的爱的承诺。
三、面孔
叶芝的爱提示了一种情感的类型与模式。所以,像“当你老了”的写法被广为模仿,甚至,叶芝本人的这首《当你老了》也模仿了蒲伯。
(不知道记错没有)的开篇。这并不损害这首诗。这种诗歌之间相互渗透的状况说明诗是如此深地根植于人性的历史中,同时也表明它是如此深的根植于诗歌本身的历史中。
的确,爱,在这里也许只是叶芝很私密的经验,但它却如此真实的根植于人类的精神的历史中。
但正如在上面所提到的,叶芝的这种爱并非抽象之爱,它不是像某些人所理解的那种不带尘世气息的精神之恋,它是如此的具体,如此的与人血脉相连。所以,这里要专门提到在诗歌中一再出现的“面孔”。
诗中面孔的第一次出现是在闪耀红光的炉火旁,也是在“当你老了”那预设的时间在具体的空间显形的时刻到来的。同时映照这张脸的还有那部摊在手中的诗篇。在炉火、诗篇的陪称下,面孔被照亮,并被我们看见。
面孔是每个人独一性的标志。在面孔与与炉火的关系中,它是被照亮者,在这一刻,时间在一个人脸上的刻痕被无情显现出来:头白了,睡意昏沉。与映照它的火焰一样,变化并非仅仅是现象,而是它自己自身变化的痕迹。
“所谓面孔,就是指这种永不停止的非-现象化乃至现象的痕迹化的运动。”(参见港道隆:《列维纳斯:法外的思想》。)面孔一方面通过自身的美、自身的现象性而在场,另一方面这种美、这种年轻也正一点一点地逝去,而面孔本身往往无法意识到这一点。
所以,当面孔在反观自身时,看到的是“过去眼神的柔和”。在面孔与诗篇的关系中,它是照亮者,但是,在它像火焰一样照亮它者的同时,自身的幽暗性也随之而来,面孔的幽暗也是时间的幽暗。于是,在面孔反观自身的过程中,呈现出“昔日浓重的阴影”。
这张交织着自身的光与影的面孔接着被带到一种时间的对比中,一边是“青春欢畅的时辰”,一边是“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这是爱对时间的理解,它不需要辩护。青春的美丽是其现象性的在场,但在爱中它却被抛弃了,朝圣者的灵魂则作为一种实质性的在场,它守护了时间对面孔痛苦的伤害。但这种向内的守护阻挡不了面孔的衰老,它把美转换成向内的积淀,但也是对向外的美的祭奠。当痛苦的皱纹爬上时光中的面孔,它仍然无声的提示着衰老、消逝,甚至死亡。于是,爱在貌似的坚定中变得忧郁。
但是,那布满痛苦皱纹的脸与那张青春美丽的脸是否是同一张脸。
答案可能是矛盾的,既是,又不是。这表明了一张面孔自身同一性的延续与破损。
我们不会为它们是同一张脸而感到幸福,却会为它们的不同感到永恒的悲伤。在这种对面孔的历史的追溯中,许多秘密被揭示,同时又被小心的掩藏。所以,当杜拉斯在《情人》中反复写到她那一张青春的脸在时光中的变化时,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这种忧郁的销蚀中,面孔再一次垂到闪耀的炉火旁,面孔在火焰的活力中映现的是爱情的消逝。那凄然诉说的面孔在炉火边再一次显现它的隐匿与幽暗,它甚至需要藏身与星星中间,然而,也正是因为这种隐匿与幽暗的本质,把爱在时间中引向深处。
在这里,我们分析了爱在这首诗中的显形的过程。正如叶芝晚年在一封信里所说:抽象之物不是生命。爱,在诗中并非抽象之物,它是具体的,甚至具体到一张面孔在时间中的秘密。
四、隐藏
隐藏是这首诗隐藏的主题。
正如我们已经分析过的一样,面孔最终导向一种隐藏的愿望,而面孔则是爱在具体的时间中的显形,是爱在时光中的附丽。因此,必须呈示这一潜藏的主题才能完整的理解这一诗篇。
隐藏的主题最先见于“昔日浓重的阴影”。阴影,意味着一种遮蔽。
但是什么被遮蔽起来。
如果不把这一关键的疑点弄清楚,这首诗的某些主题可能就会被遮蔽。说某些,并不意味着这些被遮蔽的主题不重要。
也正是在这里,叶芝的神秘主义初现端倪。也就是说,诗歌在这儿出现了一个回转。
它用浓重的阴影营造了一个被掩盖起来的空间。在这里,爱被遮蔽,或被守护。在这里,时间带来的绝望与希望被小心的隐藏。
同时,叶芝的诗艺也营造了一种分寸感,他教会我们忍住而不去触及某些事物,教会我们在隐藏的秘密前学会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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